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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6章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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厲的叫聲中,誕下了一個大胖小子。

確實挺胖的,七斤七兩。

用趙紅英的話來說,這也就是第三胎了,要是頭胎那麽大的塊頭,一準生不下來。

袁弟來生完孩子就脫了力,可她只是脫力又不是暈過去了,婆婆這話她當然是聽到了。這會兒,她也顧不得說婆婆觸黴頭了,只掙紮著說要看兒子。

趙紅英麻利的給孩子洗好擦幹,大熱天生孩子,苦的是當媽的,可對於孩子來說卻是很好的。收拾幹凈,拿舊褥子草草一裹,她就把孩子給了袁弟來。

“這孩子……”袁弟來滿懷希望的看過去,隨即就被孩子噎了一下。原因無他,這孩子長得有點兒醜。

“叫狗蛋吧。”盡管看不上這個蠢兒媳婦兒,趙紅英對孫子倒是沒啥歧視,至於說醜,其實也不算特別醜,剛出生嘛,只能說他不像親哥哥姐姐那麽好看,擱在老宋家那是完全正常的。

袁弟來:……!!!

在聽到趙紅英那話的同時,什麽醜啊美啊,瞬間被袁弟來拋到了九霄雲外,她腦海裏只有一連串的“蛋蛋蛋蛋……”,這孩子叫啥名字不重要,但是絕對不能叫蛋!!

“不!我不要!”

“不叫狗蛋?”趙紅英平時脾氣是壞,可對於這種事情卻是不咋在乎,橫豎她也就是這麽隨口一說。又想了想,同時還打量了剛出生的孩子幾眼,趙紅英很快就有了新的想法,“你看,他的腦袋是扁的,就叫他扁頭好了。”

袁弟來差點兒沒把眼珠子給瞪出來,小孩子剛出生,腦袋有些扁扁的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兒,可為啥非要單獨拎出來說呢?這麽一說,弄得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,就怕孩子再有個什麽萬一。

“也不要叫扁頭,我兒子啥都是好的!”

這下,趙紅英不樂意了:“這也不行那也不行,得了,我不管了,你有能耐你自個兒取。”

不單不管名字了,趙紅英連孫子都不想管了,轉身就出了屋子,她累了這一天一夜的,趁早吃點兒東西歇著去。有著同樣想法的還有張秀禾和王萍,雖然沒有趙紅英那麽累,可也是輪流管著的,眼見婆婆走人了,她倆對視一眼,很快就跟著前後腳的出了門。

等袁弟來回過神來之後,屋裏除了她和兒子,就只剩下一臉欣喜的宋衛民了。

宋衛民是真的心大,全然沒有註意到親媽和兩個嫂子都不高興了,只顧著瞅大胖兒子:“弟來,咱們又得了個兒子,你說叫他啥好?我覺得扁頭挺好的,咱們想個大名吧。”

袁弟來真沒宋衛民那麽心大,她知道趙紅英生氣了,又聽了這話,遲疑著點了點頭:“也行,小名就叫扁頭吧,好歹是媽想的。大名……”

“叫啥?”宋衛民一臉期待的問道。

可袁弟來哪知道?老袁家就沒有丫頭片子上學的慣例,為啥說隊上小學的入學率在趙建設的再三努力下,也只是達到了適齡兒童的九成以上?還不是因為老袁家拖了後腿,他們家的五朵金花全都沒上學,當然也不單他們家,其他人家也有這種情況,就是沒那麽誇張而已。

也正因為沒上過學,袁弟來根本就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,想了半天也只能跟宋衛民一起幹瞪眼。

宋衛民倒是上過學,可他這學跟沒上過一個樣兒。那時候的公社小學,真沒有曾校長那麽負責,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根本就沒人管,哪怕真考了不及格,也不會要求留級的。一句話,只要交了錢,你想上就上,不上也沒關系。在這樣的情況,他雖然念完了小學,可時隔多年,早已把那點兒知識全還給老師了。

“有了!”袁弟來眼前一亮,“咱們叫他剛子,宋剛!”

剛子……宋剛……

就算宋衛民這人笨得很,在懵了一瞬之後,還是想到了這名字的由來:“這不是毛頭的名字嗎?你搶他的名字幹啥?”

“咋就是毛頭的名字了?他不是叫宋社會嗎?”袁弟來越想越得意,“就這麽辦,叫宋剛,小名剛子。媽要是想叫扁頭就讓她叫去,我反正是叫他剛子的。往後啊,剛子一定能像毛頭那麽聰明。”

宋衛民一貫就是個耳根子軟的,再一次的被袁弟來說服了。

剛子就剛子吧,想來毛頭不會在意的。

毛頭當然不會在意,他壓根就不記得自己還有個名字叫宋剛。打從一開始,他就想叫瘌毛頭,宋社會也好,宋剛也罷,對他來說全然沒有任何意義。

至於老宋家其他人,雖然詫異於這個名字,不過也沒多嘴,愛咋咋地,別說毛頭改名了,就算真的重名了,那他們也管不著,整個紅旗公社多少人重名了,放在整個縣裏,那就更數不清了。

唯獨趙紅英忍不住嘴賤了:“底子本來就不好,一看長大了就是個醜的,還非要跟著毛頭叫,那得多醜啊!”

這話,當然也叫袁弟來聽到了,她不敢當面回嘴,只在心裏說,男孩子要好看幹啥?聰明就行了,像毛頭那樣。

……

家裏多了個小嬰兒,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。雖說老宋家的院子也不算小了,可再大又能大到哪裏去?白天倒是還好,一到晚上,哪怕門窗緊閉,那哭聲還是輕而易舉的就鉆入了各人的耳朵裏。

像強子幾個大的,還依稀記得當初毛頭剛生下來的時候,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聲,難受歸難受,到底還是忍了下來。可毛頭喜寶還有臭蛋這仨小只,直接就被弄懵了,他們完全不記得自己小時候的樣子,又因為年紀相隔不大,也不記得對方當時是咋樣的,每回夜裏扁頭一哭鬧,他們仨就猛的驚醒過來,得費好大勁兒才能睡著。

回頭,仨小只就湊在一起商量,探討生命的奧秘——哦不,就是研究為啥扁頭總是哭。

毛頭說:“一定是三嬸夜裏老打他了,要是有人打我,我也一樣要哭。”

喜寶想了想,提出了不同的建議:“三嬸看起來不像是會打人的,三叔打的吧?”

臭蛋被哥哥姐姐拉著探討問題,可他其實壓根就沒弄懂,眼見哥哥姐姐有了不同的意見,他還知道打圓場:“一起打的吧?”

有幸聽到這一出的宋衛國,腳下一個踉蹌,差點兒沒把他給摔了。結果,毛頭聽到動靜回頭一看,小眼睛裏滿滿都是鄙夷,一臉的“我爹好蠢”,扭頭繼續跟弟妹探討問題。

宋衛國覺得他媳婦兒說的一點兒沒錯,毛頭這孩子就是欠收拾。

然而,欠收拾的真不止毛頭一個,剛出生的扁頭就算了,人家才出生知道個啥?哪個孩子不是見天哭鬧的?真正欠收拾的,該是扁頭的爹媽。

跟前頭兩胎一樣,袁弟來還沒出月子,就發現自己的奶水很少,少得直叫她嘆氣:“我這胎補得那麽厲害,咋奶水就沒多呢?衛民,吃啥能下奶?”

宋衛民哪知道吃啥下奶,他已經盡了全力叫媳婦兒吃好喝好了,可這年頭物資匱乏,所謂的吃好喝好也就是吃細糧喝雞蛋水,還想咋樣?

袁弟來倒真不是不滿足於此,而是事實擺在眼裏,她的奶水不足。喜寶那次不能當例子看,可臭蛋卻是餵了不到三個月就被迫斷奶的,這回瞅著估計應該也差不多。

琢磨了半天,還真叫袁弟來想了個法子出來:“叫菊花買兩罐子麥乳精,成不?”

說真的,這事兒就不是成不成的問題,作為親兄妹,哪怕關系不是那麽親近,宋衛民也認為托妹妹辦點事兒不算啥。可麥乳精這玩意兒真不便宜,欠人情可以,欠錢……

“菊花都嫁出去了,她一定不肯花錢。”宋衛民耿直的說。

“她是剛子的親姑姑啊!娘家親侄兒,她就這麽沒良心?那可是老宋家的根啊!”袁弟來將心比心,要是前幾年沒跟娘家鬧翻,娘家沒傷了她的心,只要她手上有錢,一定願意給娘家內侄兒置辦東西。

可宋衛民還是搖頭,那是他親妹妹,他還能不了解?菊花跟衛軍一個德行,眼裏只有親媽,根本就沒有上頭他們這三個哥。至於老宋家的根,那又不是就扁頭一個,先頭也沒見菊花給強子大偉買麥乳精呢。

“我不管,你自個兒去想法子,總不能叫咱們兒子喝米湯過活吧?”抿了抿嘴,袁弟來又想起一事兒,“你記得跟媽多要兩塊布,我不想讓咱們兒子穿臭蛋的舊衣裳。”

宋衛民:……這個事兒有點兒難辦。

事實證明,宋衛民蠢歸蠢,對於家裏人還是很了解的。趙紅英其實並不是那種重男輕女的老太太,她也疼孫子,可她更喜歡聰明的。

兒女裏頭,她最疼宋衛軍和宋菊花;孫輩裏頭,她心尖尖上放著喜寶,然後就是毛頭了,再往後排一排,她寧可去疼春麗幾個,起碼念了那麽多年的書,也沒往家裏拎過一盞紅燈籠。至於家裏頭的那些個蠢貨,別凍著餓著就成了,疼啥啊!

於是,答案是明擺著的,宋衛民碰了壁。

別說麥乳精了,連一塊布頭都沒要到,趙紅英才不想慣著,為啥不能穿舊衣裳?不穿拉倒,她倒是要看看,袁弟來會不會把扁頭一直光著身子。

得了壞消息的袁弟來又是一通哭,直接把原本不多的奶水,給哭得更少了。

不得已,宋衛民只得再度想法子。

親媽不支持,那就只能跟別人借了,想起先前大哥提過的,有困難去找大哥,宋衛民果斷的尋上了宋衛國。

聽完了來意的宋衛國大開眼界:“麥乳精?新布料?”臭蛋也許根本不是燒傻的,是隨了親爹吧?

“對對,大哥你能借我一些錢嗎?”宋衛民一臉的期待。

可惜,宋衛國也不想慣著他:“你知道麥乳精要多少錢嗎?喏,前頭趙建設他媳婦兒生了,再往前曾校長他媳婦兒春耕那會兒不也生了嗎?他們都想法子買了罐麥乳精來,一罐,五塊錢!就這個,也不是你想到買就買的,得到處托人。”

見蠢弟弟還等著自己,宋衛國一臉的無奈:“我,當個生產隊幹部,一個月津貼是八毛六分錢,我得至少攢上半年才能攢夠一罐子麥乳精的錢。再說一罐子能吃多久?我還替你養著臭蛋呢!”

宋衛民很是失望,他聽出來了,大哥這意思是不借。

不過仔細想想也對,五塊錢真不是個小數目了,宋衛民算術就沒好過,可一想到半年的津貼才夠買一罐子,的確是太貴了。轉念一想,他好像記得,衛軍的津貼有好幾十塊?

為了確定這個事兒,宋衛民特地往趙建設家跑了一趟,張嘴就問宋衛軍的津貼有多少。

趙建設被他弄得一頭霧水,不過還是照實告訴他:“你家老四最初應該是二十七塊五,後來漲了好幾次,上個月我陪姑去縣裏郵局拿錢,是六十六塊錢。”

宋衛民驚呆了。

其實,他倆都不懂,這年頭的工資是定額的,軍人的津貼也是有規定的。六十六塊錢,相對應的是正排級幹部,換句話說,光是看津貼,就能得知宋衛軍此時已經是個正排長了。

可惜,這裏沒懂行的,包括趙建設也不清楚裏頭的彎彎繞繞,照實說了之後,他問:“你打聽這個幹啥?對了,去年你就是說要給他寫信嗎?信呢?他咋沒給你寄回信呢?”

這年頭寄信可不是挨家挨戶送上門的,而是按照地址送到公社那頭,再由各個生產隊大隊長拿去發給下頭的社員。趙建設確定他沒收到過回信,先前沒想起,這會兒突然提起還覺得有點兒奇怪,因為宋衛軍不是那種會把親哥晾在一旁的人。

“我、我上回沒寄,我大哥他借錢給我了。”宋衛民遲疑了半天,又說,“上回那個信封我還留著,要不你再給我寫兩句?這回我想買幾罐麥乳精,想跟衛軍借多點兒。”

趙建設倒是不介意幫著寫信,可他真不看好宋衛民,還借多點兒,可能嗎?

不過到了最後,趙建設還是幫忙寫了信。宋衛民收好了信,又跑去跟宋衛國借錢,因為只借了八分錢,宋衛國也沒太在意,甚至都沒把這事兒放在心裏,根本就沒抱蠢弟弟能還錢的希望。

……

滿載著宋衛民殷切期待的信,最終還是寄了出去,輾轉到了宋衛軍手裏。

不得不說,宋衛民的運氣還是很不錯的,信寄到部隊時,恰逢宋衛軍執行任務回來。

他現在已經是軍官了,職位是不高,可相比之前的新兵蛋子還是有很大不同的。擱在以前,因為隸屬部隊屬於保密機構,也就是外頭人常說的特種部隊,他時常一執行任務就是好幾個月,有時候半年都未必能回到營地裏。好在他提前托了人,每回到了發津貼的日子,如果他本人不在,就照著留下的地址把錢匯過去。這取錢是麻煩了點兒,匯錢卻是容易得很。所以,這些年過去了,趙紅英楞是沒覺察到問題所在,也根本想象不到,小兒子這些年過得有多危險。

然而危險往往是伴隨著機遇的,和平年代想要升官不容易,更別提軍隊本身就是熬資歷的地方。能在不到十年裏,升到現在這個位置上,宋衛軍本身極為出色,也付出了太多太多。

收到信的時候,他剛跟戰友結束了特訓。不過,他並沒有第一時間拆開信,而是先把信收到抽屜裏,拿了臉盆毛巾肥皂,匆匆跑去洗澡了。

同宿舍的三個戰友完全不覺得奇怪,趁他不在,還互相打趣道:“看,他家大領導又來指示了。”

打趣歸打趣,三個戰友還是將宿舍裏的兩大張辦公桌都讓了出來,非但如此,還齊刷刷的擠到了最靠裏頭的那張下鋪去,並保持了絕對安靜,坐等宋衛軍接受家裏大領導的指示。

沒法子,誰叫宋衛軍以前每回收到信都跟孫子一樣,得先把自己給捯飭幹凈了,用古代人的說法,就是焚香沐浴。當然,宋衛軍是沒那麽誇張,可洗掉一身臭汗倒是真的。不單如此,回頭他還能正襟危坐,就跟翻閱最高機密文件一般,把來信從頭到尾、逐字逐句、認認真真的看上好幾遍,最後才把信紙連帶信封都撫平整了,夾到抽屜中的厚書裏。

三個戰友排排坐,就等著看好戲。

沒多久,宋衛軍回來了,把臉盆啥的隨手擱到一旁,他還特地拿了條幹毛巾,把手上的水珠子徹底擦幹凈,這才坐到大辦工作前,打開自己那個抽屜,拿出一把小小的軍刀將信封小心翼翼的挑開。

不是他沒發覺這封信的異常,而是真的沒有任何異常。

以前趙紅英寫信給他,那也是叫趙建設代筆的,而且都是把收信地址寫得特別詳細,寄信人只是泛泛的寫上地區以及紅旗公社第七生產隊趙建設,完了就沒了。這主要是因為,就算退信也是退到公社的,寫趙建設沒毛病啊!

等宋衛軍終於把信紙抽出來,展信一看……

剛才抱了多大希望,現在就有多失望,因為開頭第一行就暴露了寫信人的身份。

——衛軍啊,我是你三哥。

宋衛軍:……

啥挺直腰板正襟危坐,宋衛軍頓時洩了氣,整個人往後仰著靠在了椅背上,斜著眼沒好氣的掃過信紙。薄薄的一頁信紙,上頭寫了不到半頁的話,他隨便一掃,就看明白了。

哦,這是要借錢給兒子買布買麥乳精?多借點兒?怕不夠用?呵呵,你猜我會不會借給你?

同宿舍的三個戰友齊齊瞪圓了眼睛,這態度不對啊,在接受家裏大領導的最高指示,咋是這麽副吊兒郎當的樣子?明明以前都是生怕錯過了丁點兒指示,哪怕只有一張信紙,也會翻來覆去瞧上好幾遍,這回……

“衛軍,誰給你寫的信?”

“要我說,肯定不是他媽!”

“你這是廢話,這要是他媽寫來的,咱們這樣打擾他,早就被他給收拾了。”

一個宿舍的,都是同級別的軍官,不過就算這樣,也是分檔次的。宋衛軍入伍時間倒是不算長,可他能拼敢闖,那身手,別說底下的人了,反正同宿舍這三個完全不是他的對手。這也是為啥他們仨不敢過來吵他看信的根本原因。

看信啊,擱人家身上那叫看家書,擱在宋衛軍身上那是接受領導指示,你敢打擾他?他分分鐘教你重新做人。

“我三哥。”宋衛軍隨口應了一聲,開始翻抽屜找紙筆。在部隊裏有個好處,啥東西都包了,上至吃喝穿戴下至紙筆本子,樣樣都有,反正他入伍那麽多年了,就沒花過一分錢,吃的比家裏頭都要好,關鍵是吃再多都沒關系,部隊管飽!

正好現在有空,宋衛軍翻出紙筆就開始寫信。

跟家裏三個蠢哥哥不同,他是真的腦袋瓜靈活,輕輕松松念完了初中,當初宋菊花就特別佩服他,也沒見他用功苦讀,成績就是一等一的好。人家都說老宋家兩個小的聰明,可宋菊花卻知道,自己只是足夠用功,比起腦子,十個她都不是宋衛軍的對手。

這家裏人寫信還要找人代筆,宋衛軍提筆就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,寫完找出信封,也沒封口,橫豎回頭是要檢查的,他貼上郵票後,用左手兩指夾著信封,右手拎起外套就往外頭走。

剩下三人面面相覷:“看出來了,這小子壓根就不是在乎家裏人,這是只在乎他親媽吧?”

親媽的信那就是聖旨,親哥……哪涼快待哪兒去!

好運氣加上宋衛軍勤快,這封信倒是比以前更快的來到了紅旗公社。

趙建設去公社那頭去得格外勤,自然也就很快收到了信,正好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宋衛民,幹脆把他叫到家裏來念信。

信封很厚,裏頭的紙張明顯要比先前從本子上撕下來的要好,而且有好幾大張折在一起。

宋衛民激動地直搓手,他就知道,哪怕弟弟外出數年未歸,那也還是他的親弟弟,他倆可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親兄弟!

一開始,趙建設還覺得挺稀罕的,這信比先前還厚呢,等展開一看,再一讀,他悟了。

信的內容真的相當豐富,開頭回憶了當年兄弟四人一起在隊上長大上學的日子,那時候正值饑荒年,老宋家的日子過得也很一般,畢竟家裏孩子多,勞力卻跟不上,好在爹媽幹活努力,拼了命也要賺工分養活他們兄妹五個。不單含辛茹苦的把他們帶大,還咬牙供他們上學,最後更是一個個都安排好,娶妻或嫁人。

宋衛軍詳細的說了大哥咋樣、二哥咋樣、咱們兄弟咋樣、妹子咋樣,又挨個兒的問候了親爹親媽大哥二哥三哥嫂子們還有侄子侄女,問候了身子骨又問候地裏的收成,光是這些,他就寫了滿滿兩大頁。

等把能問候的所有人都問候了一遍,宋衛軍開始打感情牌,說自己遠在千裏之外,既不能跟家人團聚,也不能在父母跟前盡孝,能做的也就只有聽領導的話,努力訓練出任務,好多得些津貼孝敬爹媽。又說等以後有空了,一定立馬回去看望家人,現在就只能拜托幾個哥哥,尤其是拜托三哥宋衛民好好照顧兩位老人。

說完了,他表示自己一分錢也沒有,部隊包吃包住包一切,他所有的錢全給親媽了。畢竟媽生養他們兄妹五人不容易,別說饑荒年代了,就算現在日子好過了,要養大五個孩子,那也是萬分辛苦的。

又說現在他們長大了,也該是媽享福的時候了,他人在外不能親自照顧爹媽,也就只能給點錢了。叮囑哥哥們一定要好好聽媽的話,千萬不能有了婆娘就忘了媽……

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堆,宋衛民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,全是被弟弟感動的。

對啊,媽多不容易啊,媽這輩子過得太苦了。

趙建設:……哎喲這傻子,你弟這是在忽悠你呢!!

因為跟宋衛軍關系更好,趙建設哪怕腹誹連連,可終究還是沒有揭穿真相。念完了好幾大頁的信之後,他一口氣灌下了半缸子水,舒服的連打了兩個嗝,這才安慰大傻子:“衛軍一個人在外也不容易,你真的好好照顧我姑,別叫衛軍忙來忙去,還要擔心家裏頭。”

“對,大隊長你說的對,我媽這輩子太不容易了!”宋衛民感動壞了,一個大老爺們哭得比人家小媳婦兒還慘,嗷嗷哭著接過信往家裏走,邊走還邊哭,“我媽太不容易了,我要好好孝順她……”

目送大傻子離開,趙建設啥都不想說了。反正他是沒看出他姑這輩子有啥不容易的,嫁出去就立馬當家做主,老宋頭把她當成寶,生的兒女裏頭,傻的那仨就算了,反正聰明的兩個都拿她當祖宗伺候。這要是還不容易,其他人都不用過日子了。

等感動得涕淚橫流的宋衛民回了家,他第一時間先去找了親媽:“媽,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孝順你的。”

趙紅英:……這大傻子一定不是她生的!!

可宋衛民是被感動了,袁弟來並沒有。見他回來,袁弟來忙問借錢那事兒咋樣了。

宋衛民懵了半天,才想起還有借錢這回事兒,又仔仔細細的回憶了好久,才勉強想起信裏的內容:“弟來,衛軍他沒錢,他的錢都孝敬給媽了。媽她這輩子不容易,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們五兄妹餵養長大,也是時候享福了。我想過了,以後我一定要好好孝順媽,連帶衛軍那一份都算上。”

袁弟來也跟著懵了:“那……借錢咋辦?”

兩人認真的思考了半天,才得出了最終的結論——還得管媽去借。

這不是白忙活一場嗎?!

倒也不能說是完全白忙活,盡管到最後,兩人還是沒能借到哪怕一分錢,可起碼他們挨了一頓臭罵。

最初,趙紅英不知道自家那大傻子是犯了什麽毛病,可趙建設不會替人隱瞞的,回頭姑侄倆碰了面,啥事兒都捅破了。趙紅英顧不得噴大侄兒,緊趕慢趕的回了家,對著那倆蠢貨劈頭蓋臉就是好一通臭罵。

“你倆可真能耐啊!衛軍多忙啊,你以為是你整天閑得數螞蟻?給他寫信,叫他費了那麽多力氣給你回信,你還是個當哥的嗎?一點兒都不知道心疼弟弟……對了,你給他寫了啥?”

趙紅英氣瘋了,尤其是聽趙建設說,那是一封老厚老厚的信,就氣得恨不得立馬把家裏那倆蠢貨劈成幾大塊。虧得宋衛民沒把信給丟了,回頭老老實實的把信封信紙雙手奉上,這才恭送活祖宗離開。

可是,錢呢?布呢?麥乳精呢?

直到袁弟來徹底沒了奶,麥乳精還是沒著落,等第一場大雪飄飄蕩蕩的落下時,她還是給扁頭穿上了臭蛋的舊衣服。

咋辦呢?就算日子過得哪哪兒都不順心,這不還得繼續往下過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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